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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第二届有奖征文] 转贴: (征文07号) 过年 作者: 夏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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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2 20: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Yang 于 2016-3-8 16: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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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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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07号)  作者: 略

& }6 E; t3 r, p% Y
1
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响了。我几乎是一跃而起,今天是除夕。
飞快地起床,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做的食物,先后的步骤,食材的准备,颜色的搭配,紧张兴奋又有点期待。
窗台上散着炒好的核桃,阳台上挂着晒干的红薯干,水池里堆着各种青菜。各种食材像等着阅兵一样,而我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像每年一样的流程,首先要做核桃糖。
每次吃核桃都觉得是和小动物的一场竞赛。秋天的早晨,有时拉开窗帘最先看到的就是一只胖嘟嘟的松鼠正捧着一颗坚果疯狂的啃着,隔着玻璃也仿佛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现在买来的核桃大都是工业化处理过的,外壳干燥脆性大,有的已经切口,用手都能剥开,甚至买来就是剥好的核桃仁。可我总还记得小时候家里买来的核桃都是带着青皮的。在院子的角落挖个坑,把生核桃埋进去,个把星期之后等表皮腐烂变黑就挖出来,泡在铝皮水桶里,拿一根粗木棍来回搅动,好好洗净表面,再拿到场院里,晒在破凉席上,直到完全晾干。周末的午后,各家的女人会拿着小马扎聚到楼门口,每人身边都堆着一撮晾干的核桃,她们一边话着家常,一边用手里的硬毛刷子不停地摩擦着圆滚滚的核桃。直到擦出黄橙橙的颜色,就把它丢进脚边的篮子里。不一会儿功夫篮子满了,可是聊得正热闹,就抓起别人家的核桃帮着刷。深秋的下午已有丝丝凉意,待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老婆子他姨妈大姑娘小媳妇才有说有笑的回了家。我们家的核桃总会装在尼龙网兜里挂到阳台顶棚上,妈妈总是一边挂一边说这些核桃足够吃一年了,但其实逢年过节才是坚果吃的最多的时候,往往一个年过完核桃就少了大半。快到年根的时候,我和哥哥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在阳台上砸核桃。哥哥把一颗核桃裹在毛巾里用锤子敲碎,听到咔嚓裂开的声音就赶快收手,拿出来确认如果硬壳够碎了,就转到我手上一点一点剥出核桃仁。那时的我也就四五岁的光景,却是一丝不苟的剥核桃,一边要赶上哥哥敲碎的速度,一边要保证核桃仁尽量完整,又要快又要好,果真是个技术活儿呢。剥好的核桃仁放在一个绿色的搪瓷大碗里,妈妈拿去铁锅里炒熟,那个香味把我和哥哥吸引着,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的张望。炒熟的核桃有的直接就拿去吃了,招待串门拜年的亲友,有的还会做成核桃糖,那可是我最馋的过年零嘴儿了。每年除夕那天,妈妈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熬麦芽糖。放在白塑料桶里的麦芽糖浆,在铁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热的味儿,并不那么好闻。等到大泡泡变成小泡泡,起了一层白沫,就可以把早就炒好的核桃仁倒进去,关了火趁着余温赶快搅拌,黏黏稠稠好像要把铲子粘掉了似的。就在黏的马上就要粘住的时候把它盛到一个抹了油的铝饭盒里,敞着盖儿慢慢晾凉。我总是有意无意的绕到厨房,看着这一大盒核桃糖,担心小飞虫掉进去,或者偷偷用手摸一下,再舔舔手指头。终于等到凉透了,妈妈会把它扣过来,放在案板上,拿菜刀把它切着小块,有时候太硬不好切,爸爸也过来帮忙。妈妈从吊柜里拿出一个红黑相间的木锦盒,这是只有过年或者家里来了贵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的物件,一共两层每层八格,大概是取了八宝多福的意思吧。不一会儿,这些切成块的核桃糖就和其他零嘴儿一起装在锦盒里拿到客厅招待大家。
第一块核桃糖自然是拿给外婆的。每次外婆吃起来都会感叹说自己一把年纪了能吃得动这些的日子不多了。说着说着也讲些小时候的故事,会抹抹眼泪,也会搂着我亲一亲。
——————
2
1937年的除夕这一天,北方乡下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女娃,她就是我的姨姥姥。她是家中的老九,也是第九个女娃。除了养不起送人和早夭的三个姐姐,算上这个新出生的婴儿,一家八口挤在这个巴掌大点的土咯咾里。这是当地的土话,就是用黄土糊上土砖搭起来的房子,由于不能承重,只能搭的很矮,进出弯腰,进屋上炕。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并没有给这个赤贫的地道农民家庭带来什么希望,反而像是一盆冷水,直泼在这个迫切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的侯老汉头上。全家人愁眉苦脸地坐在屋里,一方面发愁着又多了一张没用的嘴,一方面为着过年的吃食犯了难。眼看着已过晌午,坐在炕檐儿上的侯老汉用土烟袋敲了敲鞋底,猫着腰走了出去。坐在炕上的魏氏,刚生了孩子,头上缠着布条,眼见怀里这个孩子闭着眼睛努着小嘴儿找食的样子,叹了口气,狠狠拧了一把裹孩子的布包袱,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人的眼里也噙着眼泪。带着哭腔,她吆喝大闺女改娥和二闺女耀娥去邻居家讨一点吃食。不一会儿,两个女娃一前一后回来,手上捧着灰黄色的核桃渣渣,还有一个黑色的小土豆。太阳就快倚西,侯老汉拎着一个纸包回来。魏氏赶紧把孩子放在炕上,接过东西在一角的灶边忙乎开。紧接着,舀水的声音,破瓷碗碰着泥台面的声音,舂米渣的声音,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都和着蒸腾的水汽弥漫在屋里。端上桌的时候,孩子们离着老远看这碗里的东西,个个数着,一二三四五六,六个灰黑的饺子。侯老汉用烟袋敲敲碗边,孩子们就都围上来,一人一个吃了这过年的饺子。剩下的那一个留在碗里,好像直勾勾的盯着人,只把这一年又一年的贫穷和衰败摆在台面上,叫人难堪。魏氏说了一句“你吃吧”,就径直出了屋。没想到,这一句竟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三个字。第二天一早村头的破锣就敲个没完,早起的人们在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这一切都让躲在暗里的彩娥记在心上。没过几年,这个活泼爱动的女娃就跟着八路离开了这个地方。在部队上学了文化,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坤,这个解放女性的远大志向好像就是从那个剩下的饺子里萌芽的。很多年后,在北京的舞台上,这个年留给她的记忆让她更加真实生动的表现了白毛女这个角色,她也成为了文工团乐队指挥的妻子。而这个年的故事就这样一直讲到现在,讲给女儿,讲给外孙女,也讲给了远在加拿大的增外孙女。
——————
3
“妈妈!”
女儿一声甜腻的呼唤伴着一股奶香味扑在我身上。五岁的Zoé生在加拿大还从来没有回过中国,她能说流利的法语和英语,但是在家一定要说中文,这是家里的规矩。爸爸妈妈来加拿大的时候,她喜欢缠着外公用毛笔“画”字,但最喜欢的还是吃外婆做的中国菜。
她盯着案板上的核桃糖,趁我不注意偷偷舔了一下,还回头看看我有没有看到。我心里好笑,叫她把切好的核桃糖放在盒子里,就可以奖励一颗给她吃。她兴冲冲的跑去拿盒子,认真地把核桃糖摆进去,整齐有序,那模样真像小时候的我。
我去阳台拿红薯干,她就像个小尾巴跟着我。红薯干这东西做起来并不复杂,但是在国外就很少做了。一来费时费工,二来总觉得红薯的品种不一样没有家乡的甘甜。但是今年过年,爸爸妈妈留在国内陪长辈了,所以好像特别愿意做些小时候吃的东西,就能和家乡的年,和那时的记忆在食物中相会。
红薯和芋头在以前算不上珍贵的食材。因为怕冷,所以通常在下霜之前就要挖出来,装在卡车里从农村拉进城,停在大院门口叫卖。家家户户都会买上一二十斤,有的储存在低温的菜窖里,有的用报纸包了放在阴台上,有的也会像我们家一样迫不及待地做成红薯干,成了冬天里全家都爱的零嘴儿。待蒸锅里的水烧开,就把洗干净的红薯放在锅里蒸,砖红色的皮会在水汽的沁润下慢慢变成褐色,窗上是一层薄薄的蒸气,屋里也飘着一股甜甜的土腥味儿。这时候,我和哥哥就喜欢在窗户上写字画小人,一人一笔,指尖凉凉的,看着水珠并成一股流下来。并不用蒸到全熟就可以拿出来了,趁着热乎去皮,切成长片,在竹笸箩里摊开,放到阳台上晒着。第二天,红薯片就缩水了,翻个个儿再重新码放一下继续晒。每天翻个儿码放的任务就成了我的最爱,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缩小变硬,总是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偷偷在边上咬下一点,其实是并没什么滋味的,因为糖分的析出要到烤的这一步才能完全释放。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用稻草串起来晒干了,这可能是最需要技术的一步。要串起来,红薯片上不能打眼儿,否则容易碎,后面的步骤也不好操作,只能用三四根稻草穿插着把红薯片顺着一个方向绑起来,再把稻草编成小辫儿系个圈。五六片穿成一串,在阳台上参差不齐的挂着,阳光照进来就好像多了一层黄窗帘似的。甜味在晒过后会快速增加,要吃的时候放在火炉上烤一下,甜滋滋脆生生的非常好吃。烤过红薯干的封炉盖上有时会留下一点糖稀,如果不清理的话,每次炉子热起来就能闻到一股焦糖的味道,好像提醒着要再烤一次红薯干呢。
前年妈妈来加拿大的时候给Zoé烤过一次红薯干,她很爱吃,但是不相信这是红薯做的,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我告诉她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我一边做一边讲,一边想起了妈妈给我讲的时候,还有她的故事,仿佛就在眼前那么近。
——————
4
1968年的除夕并没有特别浓的年味儿,北京城里的人家大多已不再团圆。部队大院里的老俞家也是这样,两个儿子已经参军走了,一个去了兰州,一个去了天津。剩下一个姑娘已经接到报到证,过了年也要离开家了。不能团圆的春节总是凄凉,加上世事险阻,让人没有了欢喜庆祝的欲望,老俞和老伴儿带着姑娘草草吃了年夜饭,没有新衣服没有放鞭炮没有红对联,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吃完饭姑娘说想去玲家,老俞挥挥手批准了。
玲是姑娘的发小儿,也在这个部队大院长大,却一直是格格不入的角色,因为她的父母不是部队干部,而是来自农村的大院看门人。张玲小时候每每被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欺负,都是姑娘替她出头。仗着两个兄弟,姑娘从来也不是善茬儿,在女孩儿堆里也是领头的。两个小姐妹从丢沙包,跳猴皮筋儿,歘羊拐玩在一起,到后来上学同级同班同桌,好的像长在一起似的不分你我。可是眼看着,过了年却要各分天涯了。老俞舍不得姑娘,拉下老脸动用了不少关系,争取到一个卫生兵的名额,这在当时可是人人羡慕的出路。但玲就没那么幸运了,家里定下了富农成分,大院是肯定待不下去了,父母要回老家接受改造,哥哥要上山下乡,她也要跟着学校里其他成分不好的同学一起去黑河兵团。学校早就停课,成天不是批斗老师就是集体游街,两个小姑娘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却也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好像各自在心里为分别的时刻倒计时。
姑娘进屋,喊了一声“叔叔阿姨过年好”就钻进玲的房间。灯没开,窗帘拉着,张玲躺在下铺,脸朝着墙。自从哥哥走后,张玲就从上铺搬下来。她曾经跟姑娘抱怨过哥哥霸占着下铺,可是现在如愿了,心里却不是滋味儿。姑娘知道张玲在偷偷抹眼泪,因为想念远在陕西农村的哥哥,因为害怕一个人去到遥远未知的黑河,因为难舍父母家人在这乱世天各一方。姑娘爬到上铺,黑暗中她清楚地听到张玲压抑着呜咽,慢慢平缓下来。
“吃饺子了吗?”
“吃了。”
“嗯,多吃点。”
此时只剩下沉默,千言万语大概都说不清楚,千头万绪又都无从说起。
一夜无言已天亮。分别的时候姑娘掏出一本崭新的毛主席语录。玲递来一个小布包袱,里面装着烤好的红薯干,还有一张上次她们去天安门照的合影。自此一别,两姐妹再见已是十年后。那时,北师大和第四军医大的两个大学生互通书信。而后的四十年更是从未中断,那些信从中国邮到了美国,从儿女聊到了外孙女。红薯干早已吃完,但那张发黄的老照片一直放在我妈妈的书架上。
——————
5.
忙乎了一天,各种零食,配菜,小料总算准备完了,终于到了包饺子的时候。俗话说“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必须吃到饺子才算过了年。小时候过年,一大家子都会聚到外婆家,十几口子各显神通七手八脚的忙乎一顿年夜饭。但是饺子馅儿一定要让外婆调,好像这是家族的威严一样,也是对长辈的尊敬,更表示出对时间沉淀下来的经验充满信服。我们全家都喜欢羊肉馅儿的饺子,但是每年都会为了配菜争论不休,有人喜欢吃羊肉胡萝卜馅儿,因为羊肉性温热和甘甜的胡萝卜是绝配,但也有人主张羊肉芹菜馅儿,因为芹菜清脆爽口还能去膻味,配羊肉也是绝佳。于是就发明出了一种只在我家才能吃到的过年饺子馅儿——羊肉芹菜胡萝卜。
我一直以为做馅儿无非就是把各种食材剁碎放在一起搅拌,但直到我第一次自己包饺子才知道原来每种食材都是有脾气秉性的,要把它们混合在一起就要照顾到各自的性格。芹菜看似柔软其实是很有“骨气”的,它的菜筋必须要先抽出来再剁碎才能保证口感脆爽,又不会太哏或者塞牙。而胡萝卜却正相反,看起来很硬其实却很容易疲软的没精神,如果用擦子挫成细丝就会伤了胡萝卜的“精气神儿”,煮出来软绵绵的没有口感,所以一定不能偷懒,要勤力地用刀先切丝再剁碎。即使在国外的厨房里有各种先进的设备,我也坚持用最传统也最诚恳的办法加工食材。听到锋利的刀切开蔬菜的咔嚓声,闻到案板上的肉散发着咸腥味儿,感受到面团在手掌的温热中逐渐成型,这些用心感受的小细节都会让人对食物产生好感。拌馅儿的先后顺序也很有讲究。肉馅儿要先加酒去腥,然后加酱油调色,紧接着加凉开水打散上劲儿,再加白糖、白胡椒粉和盐调味,最后加色拉油和香油,这样肉馅儿的口感润滑松软有嚼劲儿,不会成为难看的死肉疙瘩。有时我也说不清这些讲究都是谁告诉我的,可能只是经年累月的看着妈妈做饭就自然记下来了,也许我的妈妈也是这样看着外婆做才学会了这些。
每次自己做饺子馅儿就会想起妈妈说的话,“做人就像做菜一样,硬的部分要想办法变软,软的东西也要想办法变硬,更要知道时机和顺序,不能僭越也不能畏缩。” 从十八岁离开家独自生活,异国他乡求学工作,有过留学生凑合一口吃食的日子,也有过为了喜欢的人用心准备一疏一饭,现在却把厨房当成一片乐土。在厨房里,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出自己喜欢的食物,可以探索着实现想象中的美味,可以把对家人的爱与思念承载在每一种味觉记忆中。对生活的掌控,是从吃开始的。而对吃的执着,也让我学会体悟生活。
——————
6.
2005年的除夕,巴黎进入了潮湿阴冷的雨季,这一天我也从郊区搬到了市里,一间15平米的顶楼公寓成了我在法国第一个自己的家。这种百年历史的老建筑是没有电梯的,顶层是在第七层,是以前贵族的佣人房,后来经过水电改造变成独立迷你公寓,房间里有厨房操作台和浴室,但是厕所还是在楼道尽头几户公用的。面积狭小所以布局紧凑,往往都是架空床铺的格局,这样可以摆下书桌、沙发、衣柜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过对中国人来说唯一的抱怨可能是做饭的油烟,由于没有封闭厨房,位于房间一角的操作台上方也不可能装抽油烟机,所以做中餐产生的油烟只能靠开窗通风散去,如果忍不住馋做了辣味爆炒的食物,就连睡觉时都能闻到被褥里散发出来的呛辣味儿。可是在巴黎这种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能有一隅交通方便、独立居住又能负担得起的小公寓已经是足够幸运了,要知道这种适合留学生或者刚毕业的单身低收入者居住的公寓可是非常抢手的,即使是找地产经纪也可能要等七八个月。所以在学姐告诉我她突然接到国内的offer,准备马上回国的时候我几乎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惊喜,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从危险的93省搬到了这里。来回四趟,拖着箱子和推车在地铁里上上下下,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了。外面华灯初上,从窗口可以看到埃菲尔铁塔上的探照灯来回摆动,整点时的闪烁也会照亮天空。我斜靠在沙发上,浑身酸痛,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随手看了一眼手机才知道已经8点了,我心里想着今天可是除夕啊。就算在异国他乡没有假期没有过年气氛,就算没有电视不能看春晚,就算没有电话网络不能和家人联系,就算冰箱里空空如也不能做年夜饭,但至少要有个过年的样子吧,至少要吃饺子吧。于是坐上7号线想去13区中国超市买饺子。可是出了地铁看到黑灯瞎火的13区才明白华人都要回家过年,这个时间谁还会开着生意。我执着地想找一家开门的店,不知不觉已经从7号线快走到轻轨。雾蒙蒙的小雨中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一排箱子旁边,看我走近怯生生的用中文小声喊了一句“卖冻饺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惊喜和害怕在一起的复杂想法。走近一看,约莫是个年轻的留学生,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廉租楼里,问清楚之后,我买了50个冻饺子。我说“过年好”,他笑着回了一句“过年好”。回到家,从纸箱里翻出锅,把饺子煮上,我给妈妈发了条短信“爸爸妈妈过年好,我吃饺子呢,羊肉馅儿的”。
那顿饺子其实挺好吃的。离家多年,不能在家过节这件事已经非常平常了。说实话,会想家,会孤独,会心酸。可是也慢慢学会坚强,独立,充满希望。所以每次过年我都会用心准备食物,不敢怠慢繁杂的工序,邀请同在异乡的朋友们,让口中的家乡食物把思乡之情融化在心里。
——————
7.
门铃一阵一阵响,朋友们陆续都到齐了。
茶几上摆着核桃糖和红薯干,厨房里有和好的面,调好的羊肉芹菜胡萝卜馅儿,就等着包饺子了。眨眼的工夫,大家都挽上袖子,系上围裙,抄起家伙各司其职了,有人揪剂子,有人擀皮儿,有人包饺子。一时间厨房里突然热闹起来,擀面杖有节奏的来回响动,擀好的皮儿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铺着薄面的篦子上,戳起一团肉馅儿的筷子被拿起来又迅速回到碗里,沾着面粉的手指头托着饺子皮儿上下翻飞,东拉西扯的闲话盖过眉眼间的笑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看着这一切,身在其中又好像抽离出来,好像时间变慢了,甚至停下来又倒回去,回到小时候的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年。
腊八泡上的蒜已经变绿了,深褐色的醋里也夹着大蒜的辛辣味儿汩汩的流出来。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夹起一个放到碗里,那白胖的饺子身上立刻滚上了醋,油亮亮的汁儿瞬间浮了一层。Zoé迫不及待地咬一口,一边烫的张着小嘴儿吸溜吸溜地呼着热气,一边囫囵着说“还要”,那天真顽皮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们举杯说着过年好,吃着家里味道的饺子,聊着春晚上明星的八卦,偶尔还拿别人的短处打打岔,大家哄堂一笑。
嘀嘀嘀,嘀嘀嘀。
电话响了。Zoé跑过去接起来,大声喊“外婆”。我放下碗筷,坐在沙发上,把女儿抱在怀里,和她一起听着电话。这会儿正是国内的初一早上,听筒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妈妈扯着嗓子跟我们说过年好,Zoé也扯着嗓子大喊过年好,说完就从我怀里溜走了。跟妈妈拜过年,又把电话拿给外婆,跟外婆说我们吃了羊肉馅儿饺子,外婆特别高兴,一直说好哇好哇。等我挂了电话,站起身来,突然发现Zoé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和小雪鞋在院子里站着,她手里拿着一个饺子,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只见一扬手把饺子扔了出去。我突然明白了,她是在往东边扔饺子。去年爸爸妈妈来加拿大过年的时候,妈妈告诉Zoé,过年要往家乡的方向扔饺子,祖宗吃了饺子就会保佑我们一年平安。是啊,我小时候也是看着外婆往老家的方向扔饺子,而如今,我的女儿也知道她的家乡在东方。
说起过年,吃总是我们首先想到的话题。
我爱吃,这好像是俗世生活里最简单的快乐。
我也爱做好吃的,十指入阳春,灶台存烟火,这才是家的生机。
我更爱遵循土法老理烹制出传统美食,让食物的记忆承载着文化的传承,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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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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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4 19:41: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故事散文写得太好了!形松神不散, 好文!
5 P5 i# M3 ^0 ^
# p& P4 I3 K! V9 J8 O7 u北京协会高人多!
- L7 g' A2 }( J% v' }% Y- ]( m
$ H7 _) u( W0 h7 u. ?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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